坦誠地說,父親甚至不想觸及這個話題。普京回憶道。情況就是這樣。當大人相互對話和回憶的時候,我只是站在旁邊聽。我對戰爭的記憶、家庭發生的一切,都是從大人聊天中獲知的。但有的時候,他們也直接對我說一些事情。
戰爭爆發後,普京的父親在軍工廠工作。該廠工作人員無需服兵役。但父親還是寫了要到前線的申請。這樣,他被派往僅有28人的別動隊。隊伍被投送到德軍後方去完成炸橋、破壞鐵路等任務。但他們因被出賣而立刻中了埋伏。法西斯分子在林中不斷搜索,父親幾小時躲在沼澤地裡,僅是透過蘆葦來進行呼吸。普京回憶說。父親還講過,當時,他甚至還聽到,德國軍人離他僅有幾步之遙,而且狼狗還在不斷地嘶嚎… …
值得一提的是,2年前,有人從國防部送來了有關該別動隊的檔案。我家裡珍藏著檔案副本。小組清單、包括姓名、父稱和簡短介紹。是的,是28人,隊長是德國人,像我父親說的一樣。但遺憾的是,28人中僅有4人活了下來,其他24人都陣亡了。
後來,父親被派到列寧格勒郊外軍中去了。當時,這座城市已被希特勒封鎖。戰鬥異常殘酷,異常殘酷。據父親介紹,他在那裡受了重傷。腿上的彈片並未取出,伴他走完了一生,腳掌也沒辦法拿彎了。當時也沒想把小彈片取出,不然需要把骨頭敲碎。感謝上帝,腿保住了。當時,確實有可能截肢,幸運的是碰上了好醫生。父親因是戰爭殘疾而分了一套住宅。這是我們第一套單居房,兩個不大的房間。當時戰爭結束了,我已在克格勃工作,但還沒分房子。分房子,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有關父親受傷的情況是這樣的。當時,他和同志向德國後方穿插,爬啊,爬啊… … 之後既讓人憂傷,又有些可笑:他們爬到德國人的火力點,從那裡走出了一位健壯的德國人,並向他們這邊看。父親和戰友遭敵方機槍射擊而無法站起來。他說:“那位德國人仔細地向我們這邊看,然後扔出了手榴彈,緊接著第二顆手榴彈… … ”生命就這麼簡單,就這麼殘酷。
那麼,父親清醒之後會怎樣呢?要知道,當時是隆冬時節,涅瓦河已經上凍,需要爬到河對岸,去專門的醫院尋求醫療救助。但父親已經無能為力了。這個河段被納粹的炮火和機關槍射穿了,幾乎沒有任何可能可以爬到對岸。巧的是,偶然碰到了鄰居。他馬上拖著父親,將其弄到了醫院,兩個大活人是爬到醫院的。鄰居一直在醫院等待著,直到確信已經給父親做了手術。然後鄰居說:“好了,現在你活下來了,但我得去死。”
這位鄰居又返回了前線。後來我問父親:“他死了嗎?”父親不止一次說起過這件事,這是讓他不斷受折磨的事情。弗拉基米爾·普京回憶道。此後,他們彼此失去了聯繫,父親以為鄰居已經不在了。但在上世紀60年代,父親回到家,坐在椅子上突然哭了。原來,他在列寧格勒的商店裡偶遇這位又給了他生命的人。當時父親去買食品,就在這一時刻、在這個商店突然看到了他。這可是百萬分之一的幾率。後來,他到我們家做客,兩位患難之交再次會面了… …
母親曾經講過,她是如何到醫院看父親的。當時,他們有一個3歲的孩子。但列寧格勒已被希特勒牢牢圍困,市內充滿了飢餓的氣氛。父親背著醫生和護士,將醫院份飯偷偷給了母親。媽媽將份飯藏起來,帶回家餵孩子。後來,父親因飢餓而昏厥在醫院內。醫務人員明白後,再也不讓媽媽進來了。
母親說,孩子得的是白喉病。我的哥哥,最終沒能活下來… …父母有關戰爭的講述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沒有一句話是杜撰的,包括我哥哥、鄰居和那位別動隊德裔隊長的事情。而且,這些事實後來都得到了確證。普京接著說道。
父親拄拐出院回家時,看到衛生員正從門洞往外抬屍體。這些人都是因飢餓而死亡的。爸爸看到了媽媽,他覺得,母親還在呼吸。他對衛生員說:“她還活著!”衛生員說,“路上她就會‘走’的。”據父親介紹,他拿著拐衝向衛生員,強迫他們將媽媽再抬回屋內。在爸爸的照料下,媽媽活了下來。一直活到了1999年,而父親則在1998年年末去世。
父親一脈是個大家族。他有6個兄弟,其中5人死於戰爭。對於家庭來說,這真是個悲劇。母親家族也有親人死亡。我是晚生兒,媽媽在41歲的時候生下了我。
在俄羅斯,家家都有人在戰爭中死去。當然,這是痛苦、災難和悲劇。但令人驚奇的是,他們對敵人卻沒有仇恨。實話說,迄今為止我對此還無法理解。弗拉基米爾·普京這樣指出。我母親是非常柔弱和善良的人。她曾說過:“怎麼可能去仇恨這些士兵呢?他們也是普通人,他們也在戰爭中死去。”
我們是在仇恨敵人的蘇聯書籍和電影中長大的,但令人驚奇的是,我母親卻完全沒有這樣的情感。她的話我記得非常清楚:“能從他們那兒要甚麼呢?他們也像我們一樣,是一些勤勞的普通人。只是,他們被驅趕著上了前線。”這些話,我是從童年時期就記得的。普京總統這樣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