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範:激勵我們崇高理想的歌曲將和我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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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著名的音樂學家和翻譯家薛範首次赴俄訪問。6月28日在莫斯科老北京飯店,薛範接受了俄新網、新華社、中國中央電視台等媒體的聯合採訪

中國著名的音樂學家和翻譯家薛範首次赴俄訪問。作為《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2000余首世界各國歌曲的譯者,薛範的來訪受到了俄羅斯華人的大力支持與熱烈歡迎。6月28日在莫斯科老北京飯店,薛範接受了俄新網、新華社、中國中央電視台等媒體的聯合採訪。

俄新網記者:薛範老師,您的生活經歷和創作生涯對當代人具有非常積極的意義,您的事跡能夠鼓勵人們更加積極地面對人生。您能不能向我們的讀者簡單地介紹一下您的創作生涯?

薛範:我從小2歲的時候得了小兒麻痹,小學和中學都是家裡人背我去上學。一直到中學畢業。高中時非常喜歡無線電,我就想做一個工程師。我的班主任就跟我說,像你這樣的身體是不適宜去讀理工的,所以建議我去學文科,尤其是學俄語。因為當時中蘇關係是蜜月期,是最好的時期,他說有許多蘇聯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文學需要我們去介紹,但是俄文的人才比較少。我衡量了自身的條件,我覺得他的話有道理,在理工方面我可能不會有甚麼發展,我就考了上海外國語學院的俄語專科學校。考了也錄取了,我就去報到;學校看到我的身體情況,就拒絕我入學,因為當時我們中國對殘疾人還沒有入學政策。那麼甚麼地方出現了問題?就是體檢的時候,他這個大夫忘了注明我是下肢殘疾。所以我以健康人的身份考取了大學,以殘疾人的身份被拒絕入學。所以這以後呢,我就自學俄語,當然還包括其它的外文,英文在小學和中學的時候就念過了。

那麼當時年輕,就像現在的年輕人一樣,喜歡唱歌,最吸引我的就是解放初期的那些陝北的民歌,中國的革命歌曲,再有就是蘇聯歌曲。有些歌曲是我在學生時代就唱過的歌曲,比如《喀秋莎》、《伏爾加河船夫曲》、《小路》,這些歌曲都不是我翻譯的,而是我的前輩;這樣1953年我就嘗試翻譯了第一首歌曲(注:《和平戰士之歌》-俄新網 ),現在已經54年頭了吧,我一直在從事外國歌曲的翻譯工作,當然不僅是俄蘇歌曲,還包括其它國家的歌曲,但是其中俄羅斯歌曲佔了很大比例,大約有800多首吧,但總體來講其他國家的歌曲比俄羅斯歌曲要多。但是影響最大最出名的也就是俄羅斯的歌曲。所以人家都知道我翻譯俄羅斯歌曲,不知道我還翻譯別的國家的歌曲。那麼因為我翻譯俄羅斯和其他國家的歌曲,常常有記者問我,俄羅斯歌曲和其它國家歌曲比較起來有甚麼區別。這個比較起來很複雜,但我可以說一點:蘇聯和俄羅斯的文學藝術和歌曲,給了我最好的一樣東西是甚麼?就是人生觀和價值觀,它教會了我到底人為甚麼活著,怎樣活著,他活著應該幹甚麼。這點我覺得這是俄羅斯文學和藝術給我最大最深刻的影響。所以到現在為止我還在從事這方面的創作。

我覺得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都有獨特的、不可替代的、獨特的藝術品質,但是跟俄羅斯歌曲比較起來,我覺得俄羅斯歌曲比任何國家都要好一些。因為它教會了我們怎樣去對待人生。我說啊,美國歌曲很厲害,但是它的題材都是愛情歌曲,但是俄羅斯歌曲不一樣,它的主題是普通老百姓,是個普通勞動者,工人,農民,它唱的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他的理想,他的追求,而且這些歌曲把個人的命運,社會的命運,國家的命運甚至人類的命運結合在一起,這是任何國家的歌曲都沒有的。而且這些歌曲不僅僅是表現一個概念,教條化的東西和說教的東西,不是這樣的。它有藝術的成分在裡面。所以一直到現在我對俄羅斯歌曲的介紹是樂此不疲。就是這樣的。

中國中央電視台記者:我有一個這樣的問題:今年是俄羅斯的"中國年",您怎樣評價這個活動而且您對這項活動有甚麼期待?

薛範:我覺得對我們來說,關心俄羅斯"中國年"的活動,還有我們一個職業的特點。我們兩國的關係史上有一段不愉快的時間,我覺得這是很遺憾的事情。從60年開始到85年,整整25年,因為我從60年開始我就不能翻譯蘇聯歌曲了,一直到80年才鬆動些,後來在兩國關係解凍以後才開始從事創作。所以這25年的空白是很痛心的,我一直覺得俄羅斯是一個偉大的國家,中國也是偉大的國家。俄羅斯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文化的國家,中國也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文化的國家。這兩個國家是鄰居,我們只有友好的理由,沒有作為敵人的理由。所以我覺得我們兩國元首提出來,我們兩國應該是好朋友、好夥伴、好鄰居,我認為非常對。我們兩國領導人提出來要辦"俄羅斯年",接下來是"中國年",這非常深得人心。以我的接觸,我覺得無論是中國人,還是俄羅斯人,還有過去的那個陰影在,而消除陰影的最好辦法就是兩國民間的文化交流,就像這次我到俄羅斯來,他們介紹了他們的情況,我們介紹我們的情況,這樣我們增進了瞭解。而且我還發現一個特點:我們在交流時候,我們對待過去那段歷史都比較痛心,而且我們都覺得我們兩國不應該為敵。

那麼要說有甚麼期待呢,我覺得我們對俄羅斯其實瞭解不太多,俄羅斯對我們的瞭解實在是太少太少了,那麼還包括由語言方面的原因,交流少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我希望俄羅斯方面要增強對我們的瞭解,把我們中國的文化介紹給俄羅斯。這是第一個希望。我曾經在去年同一個俄羅斯科學家代表團會見時說,我們把蘇聯和俄羅斯歌曲,基本上是代表作品吧,翻譯出來,但我知道,你們很少翻譯介紹我們中國的歌曲。那位團長是個院士,朱可夫院士,他就說,因為俄羅斯沒有薛範。"俄羅斯年"結束了,"中國年"也要結束,但是我希望我們兩國的友好關係一年比一年增強。

新華社記者:薛老師,您剛才說您是第一次來俄羅斯,那麼您對俄羅斯有甚麼觀感?

薛範:54年來我從事蘇聯和俄羅斯歌曲的翻譯工作,但是從來沒有到過俄羅斯,這是終身的遺憾。別人說我翻譯俄羅斯歌曲,不知道要到過俄羅斯多少次。葉利欽總統給我受勳的時候,很多人以為我是在俄羅斯受的勳,其實那是他來中國的時候,在駐華大使館授勳,所以我其實是沒到過俄羅斯。這一次是俄中友好協會,尤其是他們的副主席庫利科娃,還有就是中俄文化交流中心,是他們促成的,這樣我來到了俄羅斯。來了以後呢我有一點感到震撼。因為我當時就決定一定要到紅場上去,一定要到無名烈士墓去,一定要參觀俯首山,參觀勝利紀念館,記得在紀念館裡進去的時候,滿牆都是犧牲者的名字,用金字刻著,我就特別地說,能不能找到卓婭·克斯莫傑米揚斯卡婭的名字,哎,真的就找到了。說得小一點,昨天我去一個雜技場,雜技場叫甚麼名字忘記了,進去了那個門就是一個小的紀念碑,上面刻著"紀念衛國戰爭中犧牲的雜技演員",下面就是名單。背後是一個大理石的碑,上面寫著"犧牲的朋友們,你們早已經不和我們在一起了;但是永遠存在的是和平、生命和我們的雜技"。這樣一個小小的雜技場都沒有忘記那些犧牲的戰士,相比起來我們中國在這方面還是差一些。我覺得我們中國在這方面向他們學習,我們光有一個人民英雄紀念碑是遠遠不夠的。我們抗戰不是8年,而是13年,我們中國是最早參加反法西斯戰爭的,犧牲人數最多的。所以我們不應該忘記歷史。

中國中央電視台記者:薛老師,您覺得我們現在的年輕一代對俄羅斯文化和俄羅斯歌曲是否還感興趣?

薛範:這個我要專門跟中央電視台說的。因為甚麼呢?因為我們的媒體、廣播、電視上,我們看到的都是一些西方的東西,沒有俄羅斯,很少有俄羅斯的東西。我曾經不止一次對中央電視台的一些朋友說,我說俄羅斯也是一個有悠久文化歷史的國家,就說音樂,她給世界貢獻了柴科夫斯基、格林卡、普羅科菲夫,那麼多的東西,我們不好好介紹,介紹太少了就是說。其實我們也應該增加介紹。你想我們年輕一代從小接觸就是這些東西,接觸的是麥當勞、肯德基,你跟他說,川菜怎麼好,京菜怎麼好吃,他不認識,他覺得最好吃的就是快餐,快餐文化。所以我們要借這個東風,就是在舉辦這兩個年的時候,有意識地-不能光說是收視率的問題,收視率是可以上去的-要介紹一下俄羅斯的優秀作品,當然也包括其它國家的一些優秀作品。我們不是說要心懷祖國,放眼世界嗎,要有開放心態,我們不是老說多元化嗎,我說話可能比較尖銳-我們說的是多元化,實際是單元化,西方化。你說多元化,我們知道俄羅斯甚麼?不知道;英國甚麼?也不知道;法國甚麼?也不知道。甚至我們鄰居印度、朝鮮、日本我們也不知道,除了美國我們甚麼都不知道。所以我覺得我們一定要真正地心懷祖國,放眼世界,做到真正的多元化,那麼再有一條呢,就是中央電視台要有意識地做一些這方面的工作。

再有就是要說到你那個青少年的問題。青少年不是不喜愛俄羅斯歌曲。有人跟我說,俄羅斯歌曲不好,年輕人不喜歡俄羅斯歌曲。我就反問他:你憑甚麼說俄羅斯歌曲不好?他說,我就不喜歡俄羅斯歌曲。我又問你知道哪些俄羅斯歌曲?他說,我知道呀,《三套車》、《小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我說:還有呢?他說,沒有了。我說你憑四首歌曲就能斷定他喜歡不喜歡?我要跟你說,我不喜歡搖滾樂,我從來都不聽搖滾樂,那我一句話就可以把你駁回去:你既然沒聽過,怎麼能說不喜歡呢?你沒聽過俄羅斯的歌曲,你怎麼就說不喜歡呢?現代中國的年輕人,只要他們喜愛音樂,他們就絕對能夠接受俄羅斯音樂。我可以告訴你,美國音樂,以搖滾樂為主流,非常厲害,它一下子就能抓住你,調動你的情緒,但是俄羅斯的歌曲,它是調動你的精神,打動你的心靈。我舉個例子:從60年開始沈默了25年,94年我們搞俄羅斯音樂會的時候,俄羅斯音樂專場就演出了50多場。你說那個國家的歌曲能有這麼大的瘋狂性?因為它是打動你的心靈。我們常說情結,我們有俄羅斯情結。那美國情結呢,沒有那個情結。這個結,是甚麼?昨天我們還在研究怎麼翻譯這個"情結",最後有人就說"俄羅斯是我的愛",你看還是愛。這就是情結。所以我說只要是我們有機會給青少年介紹俄羅斯歌曲,他們一定會喜歡俄羅斯歌曲。只要我們人類存在一天,那些激勵我們崇高理想的歌曲將和我們同行。因為俄羅斯歌曲就教給我們去追求那些崇高的理想,追求美好的生活。我想你們可能也感覺出來,我說這些話是帶著感情的,很激動。

新華社記者:那麼中國對俄羅斯現代的音樂和歌手有沒有瞭解?

薛範:中國還是比較瞭解阿拉·普加喬娃,我們對她很熟悉;索非婭·羅塔魯等吧,國內還比較熟悉作曲家巴赫姆托娃,就是下午我去見的著名作曲家。

新華社記者:那麼您下一步還有甚麼創作計劃?

薛範:因為傳統的歌曲基本上已經翻譯完了,現在下一步就是現代的歌曲了。你是常駐的記者還是臨時的?(記者:常駐的。)那麼你也是年輕人,應該幫助我。那你最好成為"薛範駐莫斯科特派記者"(笑)。為甚麼呢?因為這樣能夠把信息甚麼的提供給我。因為我們沒有譜子,沒有素材,就沒有辦法創作。

新華社記者:有些歌曲可以在網上找到的。

薛範:對,對,但是你知道網上有甚麼缺點?我們上了年紀的人都不會用。所以要推廣的話,一定要提供一些新鮮的東西。對於年輕人來講,無所謂老歌新歌,對他們來講都是新的,他們都聽得懂。俄羅斯歌曲有個特點:傷感。但是傷感並不頹廢。有些傷感,這是俄羅斯歌曲的特點。你看西方歌曲,很多不僅僅是傷感,還要頹廢,聽了以後,他都在唱甚麼,工作沒意思,愛情也沒意思,生活也沒意思。所以他老在折騰。你看俄羅斯的歌曲聽了以後,有些傷感,淡淡的哀愁,能夠打動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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