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決定擺脫美元?

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易卜拉欣不久前訪問中國時提議,就建立“亞洲貨幣基金”組織(AMF)重啓討論。他指出,這個想法得到中國的支持。安瓦爾的聲明在世界引起廣泛共鳴,亞洲很多國家媒體認為,這是世界金融體系可能轉型的重要信號。為何“亞洲貨幣基金”議題再次變得切合實際?中國在此機構中將扮演怎樣的角色?為何越來越多的國家有意降低對美元的依賴?俄羅斯衛星通訊社就這些問題試圖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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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末,馬來西亞總理在博鰲經濟論壇提出此項建議。安瓦爾上周在議會陳述時再次宣佈,馬來西亞沒有理由繼續依賴美元。總理補充道,央行正在研究馬來西亞和中國貿易以林吉特和人民幣結算的可能性。
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所東南亞、澳大利亞和大洋洲中心主任德米特里•莫夏科夫指出,馬來西亞早前已在推動不受美國影響的地區合作想法。
他說:“上世紀80年代,馬哈蒂爾•莫哈默德提出過東亞共同體的想法。該地區經濟集團應包括東亞和東南亞,但沒有美國。當時,美國人不得不對也想‘入團’的日本施壓,取而代之的是亞太經合組織,這是一個有美國人參與的輻射整個太平洋地區的擴大版合作形式。後來,各種地區合作想法時不時地在東亞和東南亞浮現。比如創建開始時有中國人參與、但沒有美國人的東亞峰會。後來,美國和俄羅斯加入其中,但本地區國家還是扮演著主要角色。也就是說,存在一定的正變成趨勢的政治路線。”
創建亞洲貨幣基金組織的想法並非新生事物。安瓦爾1990年代就任財長時就提出過這個構想。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期間,日本倡議成立亞洲貨幣基金,但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美國的壓力,項目未能落實。後來,在克服危機後果過程中,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本地區很多國家嚴重變得“有毒”。鮮明的例子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1998年強迫印尼政府簽署協議,推出嚴厲的節約措施,威脅不發放支持經濟的貸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強加條件,致使印尼居民人均年收入從1200美元下降到300美元,200萬人在此期間失去了工作,蘇哈托總統不得不離職。
此後,亞洲貨幣基金項目再未被公共層面所重視。為何偏在此時,這個構想再次“轟鳴”,該機構要解決哪些任務?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院務委員兼合作研究部主任、研究員劉英認為,目前,東亞和東南亞經濟是世界經濟增長的火車頭,依賴美元,對經濟發展的負面影響越來越重,而國際金融體系的不穩定,為創建地區監控和風險防範機制營造出先決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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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英認為重提亞洲貨幣基金組織的原因可能有以下三點:
一是防控風險,伴隨著美歐2022年以來實施了40多年來最激進的加息政策,美國聯邦基金利率飆升至5%,美債及各國債務風險不斷攀高。今年三月份以來發生了黑石暴雷、硅谷銀行倒閉、瑞信被收購等一系列歐美銀行業危機的出現,在這一危機還在暗流湧動的情況下,成立屬於亞洲國家的亞洲貨幣基金組織(AMF)恐勢在必行。這將有助於在危機時刻,AMF為亞洲國家提供充足的流動性支持和安排,特別是及時救助出現債務違約的發展中國家,防止出現國家破產或系統性金融風險。
二是去美元化加速,自去年俄羅斯受到美歐的金融制裁後,在單邊、雙邊和多邊框架下,全球去美元化都有加速之勢,而亞洲貨幣基金組織的成立首先是去美元化,不再依賴美元。至於具體是由誰來主導亞洲貨幣基金組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亞洲貨幣基金首先是亞洲國家的,最為重要的也是要形成亞洲國家的貨幣合作,無論是使用人民幣,還是其他國家的本幣。
三是完善國際貨幣體系,亞洲貨幣基金組織的成立,對於推進亞洲國家乃至世界的金融貨幣合作至關重要,而且在世界經濟下行週期,亞洲貨幣基金組織的成立,有助於推進亞洲國家的合作,有助於促進區域經濟一體化的進程,有助於推進經濟全球化,推進開放、包容、平衡、普惠、共贏的經濟全球化,特別有助於完善國際貨幣體系,防控美聯儲貨幣政策的負面溢出效應,防止美元霸權帶來的衝擊和影響。而無論是二十國集團還是金磚國家,都在致力於推進包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的改革進程,但是進展緩慢,由此構建亞洲貨幣基金組織,或有助於國際貨幣體系的完善穩定全球金融市場,防控一系列風險。
劉英認為,創建亞洲貨幣基金組織的想法能夠得到國際上的廣泛支持。儘管亞洲貨幣基金組織屬於亞洲國家的,但其一定會秉持開放主義和多邊主義,著眼於全球化。適當可以考慮在清邁倡議以及東盟+中日韓的基礎上成立,加強各國之間的貨幣政策等宏觀政策協調。AMF的關鍵是大家一定要求去美元化,排除美國和美元本身可能就是在去風險化。我們可以把所有對此感興趣的國家都納入進來,包括但不限於沙特、伊朗、伊拉克等中東國家,俄羅斯以及非洲和拉美國家等。
但在亞洲地區,並非所有觀察家和專家都認為在可預見的未來,創建AMF是現實的。其中,印尼對重啓亞洲貨幣基金組織的想法謹慎接受。印尼經濟統籌部部長哈塔托在接受《雅加達郵報》採訪時指出,很難召集足夠多的國家來支持該項目。同時,馬來西亞一些專家也懷疑,能否吸引到日本參與項目,另一些專家則認為,目前沒有足夠可替代美元的強大自由流通貨幣。
俄羅斯專家德米特里•莫夏科夫認為,毋庸置疑,這個構想將再次遭到美國的強烈抵制。儘管美國在本地區正失去經濟地位,但一如既往可對亞洲國家施加強大壓力,並將在地區玩家矛盾中“玩遊戲”。
他說:“很自然,美國人或成為障礙。美國人在本地區搞陰謀詭計,在車輪下放木棒。向他們發號施令,不要從中國貸款,似乎這些國家可能會落入中國的陷阱。這是美國強大的公關勢頭,再加上在軍事政治上施壓,就像對菲律賓施壓那樣。美國人是有辦法的,儘管辦法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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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英專家認為,為克服創建新金融機構過程中的困難,感興趣國家應吸取1997年倡議失敗的教訓。
她說:“AMF的成立一定會受到來自美國的地緣政治壓力和阻力,甚至還有來自內部不同聲音和不同意見的討論。但是AMF的建立也一定汲取1997年日本成立AMF的失敗教訓,不能把AMF作為日元國際化的工具,也不能一股獨大。我認為如果由中國倡導建立AMF,一定會摒棄一股獨大,不會將其作為人民幣國際化的工具,而是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理念,根據大家的需要來推進組織的建構。特別是有在RCEP的重要基礎之上,AMF能夠保障個國家的平等權利,有助於完善國際貨幣體系的同時,又提供了一個全球治理的平台和案例。”
她指出,借助於中國的經濟影響力,人民幣在創建AMF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但新機構應考慮所有參與方的利益,進行平等協商。
她說:“今年4月份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訪華時提出由中國主導構建亞洲貨幣基金組織一事,他指出沒有必要再依賴美元,而直接採取人民幣與林吉特進行貿易結算即可。實際上目前中國已與近40個國家簽署貨幣互換協議,金額超過3萬億元。同時中國也是全球140多個國家的主要貿易夥伴,世界對人民幣的需求在不斷抬升,超80國將人民幣納入本國外匯儲備。所以無論人民幣在AMF中是否作為主導貨幣,但至少可以在創建過程中發揮基礎性的支撐作用。如果大家更希望人民幣來承擔區域化和國際化的責任,更希望人民幣來提供准公共品,我想當然樂見其成。總體上亞洲貨幣基金組織的成立不應該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亞洲化,而是應根據各方需求和各種貨幣在國際貿易中的佔比設計安排,平等協商共建。”
在美國和歐盟凍結俄羅斯外匯儲備和實施諸多制裁後,很多國家開始考慮來自西方的新金融風險問題,從而推動貿易結算向本幣過渡。目前,中俄貿易約有50%通過人民幣和盧布結算。2023年3月末,中國和巴西宣佈,建立本幣清算安排。3月末,東盟國家財政部長和央行行長舉行會晤,主要議程是縮減對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的依賴,集團內部結算向本幣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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